老院子的凤仙花
- 来源:渭南日报
- 时间:2023-08-26 07:29:43
(资料图片)
王文侠 又到一年“七夕”节,想起了我家老院子,想起祖母年年在老院子里郑重其事地领着我们姐妹染指甲过“七夕”。 我家的老院子挺大,祖母很爱在院子里栽树种花,尤其爱种凤仙花,我们叫它“指甲花”。每年春天,当娇艳的林檎花开满枝头,满院花香的时候,祖母便让家里人把盘在地上盖着一层麦草的葡萄藤重新架起来,又从她的那些坛坛罐罐、层层包裹的小纸包里找出指甲花的种子,撒在那些形态各异的花盆里。 夏收大忙过后,田野上、街巷里的底色是浓浓的绿。月季花、杨菊花、指甲花把小花池装扮得姹紫嫣红。不同于桃杏簇拥在一起,指甲花开在绿叶簇簇的枝杈间,宛如一群小鸟飞上梧桐枝。那几盆指甲花有单瓣、有重瓣,如海棠般俏丽,似火红石榴般热烈。更有那种把嫩白娇粉、深绯浅红的花瓣堆簇到一朵花上,让人不得不赞叹造化的神奇。 花墙上的指甲花缀满每一个枝杈的时候,我们姐妹便缠着祖母要染红指甲。清晨,我们从涝池边上采来桑叶,放到阴凉地让它稍微蔫一点。待到黄昏,摘上一大捧指甲花,翻箱倒柜找上一块白矾,一起捣成糊状,染指甲的核心材料便妥了。等到月上柳梢,大人们忙完一天的活计,坐在院子里乘凉时,我们便着手包起了红指甲。一片桑叶,一坨花泥,一根棉线。花泥敷在指甲上,桑叶一包,棉线一扎,便齐活了。要点是,包好的指甲要到第二天才能打开,桑叶不能太新鲜,要蔫一点,棉线是那种织布时经线的尾料,很细,浆得很硬,不能扎太紧也不能太松,太紧桑叶会勒破,松了会掉下来。 当最后一道工序完成时,我们就像给每根指头都带了个小帽子。唯恐哪里不周到指甲染不红。于是,痒痒也不敢挠,蚊子也不去赶,一双手十个指头散开支棱着走来走去,累了躺在当院的席子上,手还举在两边直到沉沉睡去。第二天比哪天都起得早,急不可耐地掀开每个指头的小帽子。还好,指甲红了,连同边上的皮肤也有点红。不过,这时指甲的红里透了点黄,要等个把星期,那指甲才彻底红了。 指甲花盛开时染个红指甲似乎成了我们年年必做的事,连祖母和伯母她们大人也都在这时把最小的两个指甲染一染。所以,祖母在世时,年年种上几盆指甲花成了全家人的默契。花的品种渐渐多起来,花盆里种不下,有些就种在地下的花池里。我们稍大点,也乐颠乐颠地加入其中,从小芽顶着个小帽子出土,长出两片厚厚的芽叶开始,天天看它,盼它长大。有一年盆里的花已长到一尺来高,我和二姐放学回家突发奇想,怎么让它长得快点、高点,早点开花,早点染红指甲。我们翻出大人们放在桌子底下的化肥,不管三七二十一,舀了一碗,用水化开,给花盆通通浇了一遍。等到下午放学回家再看,那几盆花都蔫头耷脑,趴在花盆边上起不来了。面对祖母的责备,又心疼那几盆花,我俩面面相觑,追悔莫及。伯父见状告诉我们,种花和种庄稼一样,不能急。给庄稼用化肥就像给人看病用药,过量了是会要命的。这真是现实版的“揠苗助长”呀!多少年过去了,懵懂少年做过多少傻事、糗事大多忘记了,唯独上化肥把几盆花烧死这件事老在眼前。 七月七晚上,皓月当空,满院清辉,树影绰绰。在祖母指挥下,我们对着月亮放一小方桌子,摆上沙果、葡萄和西瓜、甜瓜等时令瓜果,拜“巧娘娘”,仪式庄重而简单。一番祭拜之后,跟着祖母的手指寻找银河边的织女、牛郎,听她老人家述说喜鹊搭桥的故事。她告诉我们,喜鹊因为在银河上搭了天桥,帮助牛郎织女相会,被王母娘娘责打,所以,“七夕”过后,喜鹊的头会秃了好多。伯母也会笑说,她说,深夜时分,你们头上顶个“尿褯子”躲在葡萄架下就能听见牛郎织女说悄悄话了。我们姐妹虽然想去试一试,但等到深夜已经困得眼皮都抬不起来了,哪有精神去听人家的悄悄话。不过,“七夕”过后很多天,只要看到喜鹊或喜鹊窝,总不免要端详半天,看看这些鸟儿的头秃了没有。 又遇“七夕”,想起凤仙花,想起祖母。祖母一生坎坷,但苦难未曾熄灭她对生活的热爱。她就像那生命力极强的指甲花,一点阳光雨露就会蓬蓬勃勃地生长出一片繁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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